第四章 数据废墟与独角兽的眼泪(1 / 1)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林溪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部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泵血都像是濒临爆炸的气球。后背摔伤的地方在每一次脚步踉跄的震动下,传递出尖锐的、沿着脊椎蔓延的痛楚。左臂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纱布边缘摩擦着皮肤,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麻痒和刺痛。

她不敢停。身后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叶知秋的坐标、许清的照片、苏晴灼热的追问……像无形的锁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被勒紧的窒息感。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嗡嗡嗡……嗡嗡嗡……像永不停歇的警报,每一次震动都让她身体一颤,几乎要尖叫出声。她不敢看。屏幕亮起的光线在黑暗中就是靶心!是信号!是告诉她们她在哪里!

她只能跑。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苔藓、松软的腐叶层。尖锐的枯枝划过裸露的小腿,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宽大的粉色独角兽T恤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又被夜风吹得冰凉,像一层裹尸布。头发黏在脸上、脖子上,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的视野。她像一头被逼疯的困兽,在绝望的迷宫里横冲直撞,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逃离所有视线!逃离所有声音!逃离这该死的、无所不在的监控!

黑暗中的树林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陷阱。扭曲的枝桠在微弱的天光下伸展着鬼魅般的爪牙。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无数窃窃私语的鬼魂。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夜鸟的短促鸣叫,尖锐得如同警报。每一次声响都让她浑身绷紧,心脏骤停。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方向感早已在最初的狂奔中丧失殆尽。她只是本能地朝着更黑暗、更密集的树影深处钻去。脚下的腐叶层越来越厚,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泽的边缘,随时可能陷落。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带着腐败甜腥的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混合着她自己身上浓重的汗味和恐惧的味道,令人作呕。

“呼……呼……”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猛地撞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冰冷的树皮硌得生疼。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树干滑坐在地。冰冷的湿气瞬间透过薄薄的裤料渗透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试图隔绝整个世界。

但隔绝不了。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嗡嗡嗡……嗡嗡嗡……像催命的符咒。每一次震动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紧绷的神经末梢。是谁?叶知秋?许清?苏晴?还是……夏小悠?那个星空罐头……散落一地的廉价星星……她抱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肤里,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她只想安静地待在角落!像一粒尘埃!为什么她们要像聚光灯一样追着她?用镜头捕捉她!用数据记录她!用信息轰炸她!她是什么?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画布上被随意涂抹的颜料?还是……她们无聊消遣的玩具?!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极度委屈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理智!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冲破喉咙的、带着哭腔的嘶吼,猛地从她蜷缩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声音嘶哑破碎,在寂静的树林里撞出沉闷的回响,惊飞了附近几只夜栖的鸟雀,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更添混乱。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得滚圆,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她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对着虚无的黑暗发出绝望的控诉:

“别看我!!”

“别找我!!”

“别拍我!!”

“别分析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撕扯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痛苦。

“叶知秋!拿走你的数据!拿走你的坐标!拿走你的破机器!!”她对着空气嘶喊,仿佛那个冰冷的身影就站在面前,“我不是你的实验品!不是你的小白鼠!我的心跳……我的心跳关你什么事?!滚开!!”

“许清!!”她猛地转向另一个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收起你的镜头!收起你的光影!收起你那些该死的命题!我不是你的模特!不是你的素材!我的狼狈……我的笨拙……不是给你捕捉的艺术品!走开!!”

“苏晴!!”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个名字,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而颤抖,“别靠近我!别碰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的关心……你的热情……像火一样烫!我受不了!离我远点!求你了……离我远点……”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上了崩溃的哀求。

“还有夏小悠!”她猛地想起那个粉色的小炸弹,声音里充满了混乱的怨气,“你的星空罐头……你的芋泥波波……你的小鱼干创可贴……全是麻烦!全是噪音!我抱不动……我喝不下……我贴不上……拿走!全都拿走!让我一个人……一个人待着……”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哽咽,泪水汹涌地冲刷着脸颊,留下冰凉的水痕。她用力撕扯着身上那件宽大的、印着傻气独角兽的粉色T恤,仿佛想把这件象征着被迫接受的、不合时宜的“关怀”彻底撕碎!布料在粗暴的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我……”她蜷缩得更紧,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呜咽声再也无法抑制,破碎地逸散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我只想消失……只想安静……为什么……这么难……”

口袋里的手机,依旧在震动。嗡嗡嗡……嗡嗡嗡……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记录着这场歇斯底里的崩溃。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映亮了她布满泪痕、写满绝望的脸颊,和她死死攥紧、指节发白的拳头。

“林溪——!!!”

苏晴的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带着焦灼和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一把利刃劈开了树林深处粘稠的黑暗。她循着手机导航上那个被许清修正过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五位的坐标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脚下是盘踞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树枝刮过裸露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她全然不顾。导航上那个闪烁的红点就在前方!十几米!林溪就在那里!

刚才群里那死寂的沉默和许清冰冷公式的回应,像一桶汽油浇在她心头的怒火上!叶知秋装死!许清还在玩她那套高深莫测的“视觉修正”!她们根本不在乎林溪现在有多危险!只有她在乎!只有她在拼命地找!

“林溪!你在哪?!回答我!”她再次高喊,声音因为奔跑和急切而有些破音。她拨开眼前最后一片低垂的、带着露水的宽大叶片——

月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浓密树冠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银辉。就在那微弱光斑的边缘,苏晴看到了她。

林溪蜷缩在一棵巨大榕树虬结盘绕的板状根下,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瑟瑟发抖的雏鸟。她身上那件显眼的粉色独角兽T恤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团模糊的、悲伤的粉影。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双手死死抱着头,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凄楚无助。

“林溪!”苏晴的心猛地揪紧,巨大的心疼瞬间压过了愤怒。她几步冲了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想触碰那颤抖的肩膀,“是我!苏晴!别怕!我找到你了!”

“别碰我!!”林溪的反应如同触电!她猛地抬起头,身体像受惊的刺猬般向后弹缩,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树根上!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抗拒,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是苏晴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走开!你走开!别过来!”她嘶哑地尖叫着,声音带着哭腔的撕裂感,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挥舞,像是在驱赶无形的恶魔。

苏晴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林溪的肩膀只有几厘米,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深渊。她看着林溪眼中那纯粹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恐惧——那恐惧的对象,似乎就是她自己。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她做了什么?她只是想帮她!只是想找到她!

“林溪……是我啊……”苏晴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受伤,“我是苏晴……我来找你的……你受伤了……我很担心……”

“担心?”林溪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词,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冷笑,“担心……就是追踪定位?就是信息轰炸?就是……就是逼得我无处可逃?!”她的情绪再次失控,泪水汹涌而出,“你和她们一样!都一样!叶知秋用数据!许清用镜头!你用……你用你的关心!都是锁链!都是牢笼!!”她语无伦次地控诉着,手指颤抖地指向苏晴,又指向虚无的黑暗,“你们……你们都在看着我!都在逼我!都在……都在把我当实验品!当玩具!”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晴的心脏。她看着林溪崩溃的姿态,听着那绝望的控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份炽热的关心,在林溪的世界里,是如何被扭曲成无法承受的压迫和恐惧。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告诉她自己捡到那个腕带只是巧合,想告诉她自己的信息轰炸只是因为找不到她急疯了……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口,被林溪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排斥死死堵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夜风掩盖的脚步声,从林溪身后那片更深的阴影里传来。

沙……沙……

不是苏晴的方向。

苏晴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一个高挑修长的轮廓。深咖色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她手里没有相机,没有画笔,只随意地拎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深色布包。她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几乎没有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是在看到蜷缩在树根下、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的林溪时,那平静的湖面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许清。

她像是早已在那里,只是被月光偶然照亮。她的目光越过苏晴,直接落在林溪身上,带着一种专注的、近乎审视的观察。那眼神不像苏晴的灼热,不像叶知秋的冰冷,更像是在……阅读?解读一幅画作中复杂难懂的情绪笔触?

“许清?!”苏晴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愕和敌意,“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地侧身,想挡住林溪,仿佛许清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侵犯。

许清没有回答苏晴。她的视线依旧锁定在林溪身上,看着林溪因为她的出现而更加剧烈地颤抖和蜷缩。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调整观察的角度。然后,她极其自然地、旁若无人地打开了那个深色布包。

苏晴以为她要拿出相机。

但她拿出的,是一本厚厚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皮质速写本。还有一支炭笔。

她甚至没有找地方坐下,就那样站在几步开外,借着微弱的月光,翻开速写本。炭笔落在纸页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她的动作流畅而专注,目光在林溪崩溃的姿态、颤抖的肩膀、被泪水浸湿的粉色T恤上快速移动,捕捉着那些破碎的线条和浓重的阴影。

她在画!在这种时候!在林溪濒临崩溃的时刻!她竟然在画她!

“许清!你干什么?!”苏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猛地站起身,挡在许清和林溪之间,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收起你的破本子!你没看到她现在什么样吗?!”

许清手中的炭笔顿住了。她终于抬起眼,看向挡在面前的苏晴。眼神依旧是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没说话,只是用笔尖轻轻点了点速写本上刚勾勒出的一个模糊轮廓——那是一个蜷缩的、充满防御姿态的身影轮廓。

“捕捉。”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崩溃的形态。防御的几何结构。恐惧的……光影折射。”她的目光再次试图越过苏晴的肩膀,投向林溪,“独角兽的眼泪……是很好的高光点。”

“你混蛋!”苏晴气得浑身发抖!捕捉?光影折射?高光点?!林溪的痛苦在她眼里只是艺术素材?!“她不是你的模特!把你的破画收起来!滚!”

就在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的瞬间——

“数据流中断点确认。”

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如同电子合成音般的女声,突兀地在树林另一侧响起。

苏晴和许清同时转头。

叶知秋。

她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白色实验服外套(即使在夜晚的树林里),深色的长裤,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大小的设备,屏幕幽幽地散发着冷光,映亮了她毫无表情的脸。她的目光越过对峙的苏晴和许清,精准地落在蜷缩在树根下、因为她的出现而彻底僵住、连呜咽都停滞了的林溪身上。

叶知秋的视线在林溪惊恐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落在她左手腕上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圈因为粗暴撕扯腕带而留下的、微微发红的勒痕。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一个不符合预期的实验变量。

“强制脱离监控行为确认。”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设备屏幕,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腕带ID:S-302-7。物理损毁程度:外壳中度变形,内部传感单元部分失效。信号终止坐标:经度xxx.xxxxx,纬度yyy.yyyyy。与初始失联点偏差值:0.00017,符合外力抛掷模型预测。”她的声音冰冷、清晰,像是在实验室汇报一组常规数据。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林溪,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林溪同学。心率异常波动峰值记录:187次/分。体表温度异常下降。肾上腺素水平推测值超阈值。结合现场环境参数(温度、湿度、光照衰减系数)及你的生理指标反馈,你的当前状态被判定为:急性应激障碍高风险期。建议立刻终止当前环境暴露,返回医疗点进行镇静干预及生理指标复测。”

她向前走了一步,平板电脑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冰冷的阴影。“根据实验室设备管理条例第3章第7条,你无权私自损毁并遗弃实验设备。该行为已导致关键数据链断裂及设备资产损失。请配合返回S-302实验室,完成事故报告及设备残骸移交手续。同时,你的异常生理数据需要重新校准基线,以排除设备故障干扰项。”

一连串冰冷的术语、条例、数据、风险评估,像冰雹一样砸向已经濒临崩溃的林溪。每一个字都像在强调她的“异常”,她的“失控”,她的“错误”。林溪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她看着叶知秋,看着那个拿着速写本旁若无人的许清,又看向挡在自己身前、怒火冲天的苏晴……她们都在这里!都围着她!像围着一个等待解剖的标本!

“不……不……”她摇着头,声音微弱得如同濒死的喘息,“不去……不去实验室……不去……”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逃离这个被三方围困的绝境,但双腿软得像面条,刚撑起一点身体又重重跌坐回去,后背再次撞在坚硬的树根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叶知秋!你给我闭嘴!”苏晴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转身,对着叶知秋怒吼,“你没看到她快被你逼疯了吗?!什么狗屁数据!什么条例!她现在需要的是医生!是安静!不是你的破实验室!”

“生理指标的异常波动是客观事实。”叶知秋的目光甚至没有从平板上移开,语气毫无波澜,“规避医疗干预只会增加不可控风险。根据……”

“根据个屁!”苏晴粗暴地打断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收起你那套冷冰冰的东西!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

“苏晴。”许清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抓狂的平静。她合上了速写本,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溪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像是在欣赏一幅刚刚完成的杰作。“你的愤怒……线条很硬。破坏了她脸上恐惧的……柔光过渡。”她微微蹙眉,像是在惋惜一件被打断的艺术品。

“许清!你也给我闭嘴!”苏晴简直要气疯了!这两个人!一个像机器!一个像疯子!她们根本不在乎林溪的死活!

就在这混乱的、充满火药味的三方对峙中,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委屈的声音,像一颗不合时宜的炸弹,猛地从树林边缘炸响:

“呜哇——!小溪——!你的星空银行被坏人抢走了吗?!”

夏小悠!

她不知何时也找到了这里!她跑得气喘吁吁,粉色的蛋糕裙上还残留着大片干涸的深紫色芋泥污渍,头发跑得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大概是心疼她的裤子),但此刻那双大眼睛里全是焦急和一种被遗弃般的巨大委屈。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被林溪遗弃在天台、又被她重新捡拾拼凑起来的星空罐头!锈迹斑斑的铁罐被她擦得微微发亮,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仿佛里面装的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树根下、被三个身影围在中间的林溪,也看到了林溪脸上那让她心头发慌的绝望表情。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像一颗粉色的炮弹,目标直指林溪!

“小溪别怕!我来救你了!我把银行给你搬来了!谁也抢不走!”她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试图绕过挡路的苏晴和许清。

苏晴下意识地想拦住她:“夏小悠!你别……”

但夏小悠的动作快得出奇!她像条滑溜的小鱼,从苏晴和许清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她冲到林溪面前,不由分说地将那个冰冷沉重的铁罐子塞进林溪怀里!

“给!你的银行!我帮你把星星都捡回来了!一个都没少!”她急切地说着,大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担忧,“你看!盖子很紧的!你的秘密……谁也打不开!”她用力拍了拍罐子盖,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证明它的坚固。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触感猛地撞进林溪的怀抱!那个被她亲手摔落、象征着混乱和麻烦的“星空罐头”,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夏小悠那张写满关切和委屈的脸近在咫尺,眼睛里映着她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叶知秋冰冷的条例、许清捕捉光影的笔触、苏晴灼热的愤怒、夏小悠固执的“星空银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面孔、所有的压力、所有的“关心”和“观察”……在这一刻,如同无数根尖锐的钢丝,猛地绞紧了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树林的寂静!

林溪像是被那冰冷的铁罐烫到,又像是被夏小悠的靠近彻底点燃了引信!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里的星空罐头狠狠推了出去!

“滚开!都滚开!!!”

铁罐脱手飞出!沉重的金属罐身在空中划过一道笨拙的弧线,盖子因为剧烈的撞击而猛地弹开!

哗啦啦——!!!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个承载着夏小悠所有“宝贝”和“心意”的星空罐头,里面的彩色玻璃珠、叠的糖纸星星、圆润的石头、画着稚拙图画的纸条……如同被炸开的烟花,在惨淡的月光下,朝着四面八方飞溅、散落!

五颜六色的玻璃珠滚进潮湿的腐叶里,沾满泥污。糖纸星星被夜风吹起,打着旋飘向黑暗深处。石头沉闷地砸在树根上。画着笑脸太阳和小猫的纸条,无力地飘落在林溪脚边冰冷的地面上。

一片狼藉。如同被彻底打碎的、廉价而脆弱的幻梦。

林溪蜷缩在树根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膝盖上那件傻气的粉色独角兽T恤。

苏晴僵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的“星星”,又看看崩溃的林溪,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许清的目光从散落的“星星”移到林溪剧烈颤抖的背影上,手中的炭笔无意识地捏紧,速写本边缘被按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叶知秋的视线扫过散落的数据(那些廉价的“星星”),又落回平板屏幕上林溪此刻剧烈波动的心率模拟曲线(设备损毁,但模型预测值飙升),眉头锁得更紧。

夏小悠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满地狼藉的、她视若珍宝的“星空”,再看看那个蜷缩着、拒绝一切的林溪。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抽泣声。

冰冷的夜风穿过树林,卷起地上几张轻飘飘的糖纸,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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