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海歌囚牢(1 / 1)

寒冷,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成冰。紧随其后的是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全身的骨头缝里疯狂搅动,尤其是左臂,那痛感尖锐而密集,仿佛被巨石碾碎后又强行拼接,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神经发出哀鸣。

埃利安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中沉浮,像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残叶。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弃在冰冷沙滩上的朽木,任由刺骨的海浪反复冲刷,咸涩的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绝望。他拼命挣扎着想动,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疲惫,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冰冷和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沉入永恒虚无时,一股微弱却持续的暖流,如同黑暗中飘摇的萤火,断断续续地注入他的体内。这股暖流并不强大,却异常精纯、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暖流所过之处,那如同沸油般在经脉中乱窜、灼烧血肉的狂暴源力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梳理、抚平,灼烧感渐渐消退,痛苦也随之减轻了一分。更奇异的是,这股暖流中还裹挟着一丝淡淡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驱散了些许鼻腔里残留的海水腥咸和湮灭能量特有的阴冷甜腻。

是…那个书呆子?

埃利安艰难地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海水。模糊的视线如同蒙着一层水雾,在反复眨眼后才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原木天花板,木纹间还嵌着细小的沙砾,头顶悬挂着一串用晒干海草编织的简陋风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的轻响,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草药苦涩的味道,还有一种海边村落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海盐的咸涩与木头长期受潮的腐朽味,复杂却真实。

他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床板硌得后背生疼,但身上盖着的粗糙麻布毯子厚实温暖,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左臂被厚厚的布条层层包扎着,固定在胸前,依旧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骨头,但比昏迷前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好了很多。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右手,还好,虽然酸软无力,指尖却能感受到毯子的粗糙纹理,还能动弹。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颈椎发出“咔哒”的轻响,环顾着这个陌生的空间。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木屋,墙壁是用粗壮的原木拼接而成,缝隙处糊着防水油布,油布上还残留着海浪冲刷的痕迹。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匮乏: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几把摇摇晃晃的木凳,一个燃烧着炭火的火塘,火塘上架着的陶罐咕嘟作响,散发出浓郁的草药味。角落里堆放着修补好的渔网和磨得发亮的鱼叉,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还能看到湿漉漉的脚印。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床边。

凯恩就躺在他旁边一张更简陋的草席上,草席下铺着一层干燥的海草。他身上盖着同样的麻布毯子,只露出苍白的脸颊和几缕凌乱的金发。凯恩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但呼吸比在海中时平稳了许多,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不再是之前那微弱到随时会断绝的游丝。他胸前的伤口被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过,虽然还能看到布条下渗出的淡淡金红色,但边缘那令人心悸的紫色结晶似乎被某种力量抑制住了,没有继续蔓延,之前那吞噬生命力的诡异光泽也黯淡了不少。

一个穿着灰色亚麻长袍、头发花白如霜的老妇人正背对着埃利安,坐在凯恩身边的矮凳上。她枯瘦的手掌悬在凯恩胸前伤口上方几寸处,掌心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源源不断的翠绿色柔和光芒。那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丝丝缕缕地渗入凯恩的伤口,与那顽固的湮灭紫气进行着无声的对抗——能看到伤口处的布料下,时而泛起绿色微光,时而透出紫色邪气,两种力量在暗中角力。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专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显然,那股在昏迷中温暖并安抚了埃利安体内狂暴源力的力量,正是来源于这个老妇人,而她此刻正倾尽力量救治凯恩。

埃利安心中微微一松,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但警惕并未放下分毫。他注意到木屋唯一的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守卫,他们穿着鞣制的皮甲,手持打磨光滑的骨质长矛,矛尖闪着寒光。两人的眼神锐利而警惕,如同盯着猎物的鹰隼,牢牢锁定着屋内的动静,尤其是刚刚醒来的埃利安,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戒备。屋外,隐约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海鸥的凄厉鸣叫,以及村落里嘈杂的人声,似乎有很多人聚集在外面,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躁动。

“他…怎么样了?”埃利安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器,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疲惫。

老妇人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掌心的翠绿光芒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了稳定。她缓缓收回手,指尖的绿光渐渐消散,然后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一块粗糙的麻布,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过身来。她的面容苍老,脸上刻满了岁月和海风的痕迹,但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像洗过的海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和悲悯。她看着埃利安,目光在他左臂包扎处隐约透出的黑鳞痕迹和脖颈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暗红纹路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深深的忧虑取代。

“湮灭的诅咒已深入骨髓,龙裔的血脉混乱而狂暴…”老妇人的声音如同海风拂过礁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你们能在深渊之喉的袭击下活下来,已是海神格劳科斯(Glaukos)的怜悯。”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草席上的凯恩,“他的伤,我用‘海之心’的力量暂时压制了晶噬的蔓延,但湮灭能量的根源未除,如同埋在血肉里的毒种,随时可能复发。至于你…”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埃利安身上,带着凝重,“你体内混乱的龙血和狂暴源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旦彻底失控,不仅会吞噬你自己,还会波及周遭的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埃利安沉默着,没有反驳。老妇人的话一针见血,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虽然被暂时安抚、但依旧蠢蠢欲动的源力,它们像困在牢笼里的野兽,随时准备冲破束缚;左臂传来的阵阵钝痛也在提醒他,强行龙化的后遗症远比想象中严重。“这是哪?你是谁?”他问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冷静。

“这里是海歌镇,世代守护这片海域的渔村。我是这里的祭司,蕾欧娜(Leona)。”老妇人,也就是蕾欧娜祭司缓缓说道,“昨夜的风暴将你们和‘碎骨号’的残骸冲上了我们的礁石滩。船老大巴隆和他儿子阿伦虽然受了伤,但还活着,他们向镇民讲述了你们的遭遇,以及…你们身上携带的‘不祥’。”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埃利安手臂的异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海歌镇信奉海神格劳科斯,守护着这片海域古老的秘密。任何可能带来灾厄的存在,都必须被严格看管,这是我们的职责。”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木屋外传来更加嘈杂的喧哗声,其中夹杂着愤怒的呼喊和敲打木头的声响,情绪激动而狂热:

“交出那两个异乡人!他们会给镇子带来诅咒!”

“晶噬病会传染的!烧死他们!用火焰净化邪恶!”

“那个手臂长鳞片的怪物!他根本不是人!是深渊派来的恶魔!他是灾星!”

“祭司大人!不能留他们!快把他们交出来!”

显然,埃利安和凯恩的存在,在这个与世隔绝、信仰虔诚的海边小镇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敌意。镇民们对“晶噬病”和“异变血脉”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对祭司的敬畏。

蕾欧娜祭司看着埃利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神,感受着他体内源力因外界刺激而泛起的波动,轻轻叹了口气:“外面的声音你听到了。海歌镇的居民世代生活在这片危险的海域,对湮灭的气息和异变的血脉有着刻入骨髓的恐惧——那是用无数先辈的生命换来的警惕。他们要求处决你们,以平息他们认为的‘海神怒火’。”

埃利安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暴起。体内刚刚平复的源力再次隐隐躁动,皮肤下的暗红纹路若隐若现,带来熟悉的灼烧感。他冷冷地盯着老祭司,眼中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所以?你救我们,就是为了亲手把我们交给外面那群被恐惧冲昏头脑的蠢货烧死?”

“不。”蕾欧娜祭司缓缓摇头,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埃利安充满戾气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我在风暴的余波中看到了痕迹,也从巴隆的讲述中听到了你对抗深渊魔物的勇气,更感受到了你在海中拼死保护同伴的意志。这让我相信,你们并非纯粹的灾厄。”她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神秘,“更重要的是,我在你们身上…感受到了‘星语’的呼唤,那是来自古老时代的回响。”

星语?埃利安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是那块从研究所失窃的符文石板?还是星核碎片的力量?这老妇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镇民们的恐惧需要安抚,海神的意志也需要回应。”蕾欧娜祭司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不会把你们交给愤怒的镇民,那不是海神的旨意,而是恐惧的暴政。但你们也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至少现在不能。在弄清楚你们身上‘不祥’的根源,以及‘星语’的真正指引之前,这里就是你们的囚牢。”她指了指门口那两个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的守卫,“他们会确保你们的安全…也确保镇民的安全,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囚牢?埃利安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嘲讽。从研究所的亡命徒,到被秩序之眼追杀的逃犯,再到如今海边小镇的囚徒,他的命运似乎总在绝境中打转。他转头看向草席上虚弱昏迷的凯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废掉的左臂,感受着体内随时可能失控的力量,清楚地知道此刻反抗毫无意义——他们需要时间恢复,凯恩更需要持续的治疗。

“我需要药!能真正压制他伤口恶化的药!还有食物,干净的水!”埃利安死死盯着老祭司,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要是死了,我保证,你们整个镇子,都会给老子陪葬!”这不是请求,而是赤裸裸的威胁,带着他骨子里的凶戾和绝境中的疯狂,他绝不会让凯恩死在这里。

蕾欧娜祭司深深地看着埃利安,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凶狠外表下的某些东西——是挣扎,是守护,还是隐藏的脆弱?良久,她缓缓点头:“我会尽力调配最好的草药,用‘海之心’的力量辅助治疗。但记住,年轻人,愤怒和威胁在这里毫无用处。海歌镇的人敬畏力量,却更信奉海神的法则。想要活下去,找到你们追寻的答案,你们需要的是耐心…和智慧。”她说完,不再看埃利安,转身走向门口,低声对守卫吩咐了几句,大概是让他们准备食物和水,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愤怒的喧哗声随着祭司的出现而暂时平息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如同压抑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爆发。隐约能听到蕾欧娜祭司用沉稳的声音向镇民解释着什么,语气中带着安抚和威严。

埃利安靠在冰冷的木墙上,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如同诅咒般的议论声,那些充满恐惧和敌意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转头看着身边昏迷不醒、气息依旧微弱的凯恩,金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他又低头感受着左臂的剧痛和体内躁动的力量,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囚徒…他们终究还是囚徒。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戾气和蠢蠢欲动的源力,指尖因用力而陷入掌心。老祭司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星语的呼唤”到底是什么?凯恩身上的“晶噬病”根源与湮灭能量、星核碎片又有什么联系?他们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答案,否则之前的挣扎和牺牲都将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躺在草席上的凯恩,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痉挛起来!他的四肢猛地抽搐,双手死死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脸色由苍白迅速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连嘴唇都泛起了青紫。胸前的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深色,那颜色不是鲜红,而是带着紫色晶尘的金红,如同凝固的血痂!伤口处的布料下,那被暂时压制的紫色结晶如同苏醒的活物般,再次开始疯狂蔓延,甚至能看到布料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紫色纹路!

湮灭诅咒…复发了!

埃利安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想也没想,挣扎着从床上扑到草席边,无视身体的剧痛和源力的反噬,嘶哑地呼喊:“书呆子!凯恩!醒醒!”他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那正在蔓延的紫色结晶,只能眼睁睁看着凯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中充满了焦急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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