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
刚才她走进葵花田，那狼妖现身后疯了似的追杀她，却在闻出她身上气味后又放过了她。
它为什么不继续动手了。
楚歌匪夷所思，又找不到出路，便再次把目光落在那狼妖身上。
试探性走近两步，狼妖纹丝不动，继续蜷缩着睡觉，甚至隐约的还有鼾声传出。
楚歌：“……”
这么放松？
“那个……大哥，你既不杀我，不妨放我离开？呃，可否告知我出去的法子？”楚歌又往前走了两步，试探性开口询问。
狼妖似乎是被吵得不耐烦了，慢吞吞睁开那双赤瞳，瞥了一眼面前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妖怪，随手指了个方向，然后又重新趴了回去。
奇奇怪怪的狼妖。
姜晚星还要说话，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狼妖怀里扒拉着一个布偶。
布娃娃破破烂烂已经瞧不出原来的形状，甚至里头的棉絮都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但从外表来看，不难看得出制作这个布娃娃的人有着不差的功底。
“那个，请问——”
她张了张嘴，甫一开口，四周顿时地动山摇起来。
原本平静的天空如楚歌初来乍到时那般，开始疯狂扭曲变形，连带着下方葵花田也有坍缩之势。
地面忽然开始朝一边倾斜，楚歌和狼妖不受控制地滑向往下倾斜的那一方——
“师兄你看，这破地方居然有一副古画！”
“确实有些年头了，不过还是不要随便捡路边的东西来得好。若字画有主，失主总会回头来寻。”
“哦，好吧。师兄我好饿……不想吃辟谷丹……”
“过了这座山便到金陵城了，待到了那里，我请你尝尝金陵的特色小食。”
“好诶！”
空中传来一对少男少女的对话，紧接着好像发生了特大地震似的，整个空间疯狂颤动，随着嘭一声巨响，楚歌和狼妖瞬时腾飞起来。
她惊得张开了那对鸡翅膀勉勉强强稳住身形，低头看见狼妖要摔到崖底下，犹豫片刻，暗中咒骂一声，俯冲过去一把拽住狼妖的尾巴往上拖。
狼妖被拽上去的功夫，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紧紧护着的那只破布偶从怀中滑下去，顿时瞳孔一缩——
“不要！”
它疯狂扭动着身躯，竟把尾巴从楚歌手里挣脱开来，掉下去后拼命伸着爪子，将破布偶攥住后再次紧紧护在怀中，随着一起往下坠落。
眼瞅着要跌到崖底，狼妖平静地闭上眼睛，一串串晶莹的光从他眼角往上飞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伸来及时止损。
楚歌卯足力气将这几百斤的大家伙提到崖边往下一扔，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大哥你不要命了，为了那个破布偶。这崖底一摔，你不死也要半残。”
狼妖倏地睁开眼睛，对于楚歌救了自己的事儿似乎很是错愕，翕动嘴巴半晌，哑着嗓子开口：“这不是破布偶，它曾经很漂亮。”
两只手没了力气，楚歌仰躺在草地上，感受到空间已经趋于平稳，便松了口气，闻言侧头看去——
“它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看你挺宝贝它的。”
也许是楚歌刚才的举动让狼妖有所触动，又也许是在这片空间独自沉寂多年，终于有了人能来听过去的故事，狼妖低头，用脑袋蹭了蹭破布偶，眷恋地看了又看，这才缓缓启唇——
“六百年前，我生于岳来山脉……”
那是一片美丽而物资丰饶的大山，很多异族在那里扎根，世代生存繁衍。
它出生在山顶的阿多巴狼群之中，父亲是年轻健壮的狼王，母亲是温柔美丽的狼后——
如果没有那群进山捕猎的人，它也许会成为下一任狼王，带领子民自由地生长在大山之巅。
一岁那年，那群修道的人进山大肆抓捕异族，用锁魂咒把它们困住当成奴隶带回家。他的阿爹阿娘不愿屈服，和狼群并肩作战，最后全部命丧黄泉。
年幼的他还不知人族和异族之间有着世世代代的血海深仇，被一个修士发现，用一块腐肉诱哄着给他套上了锁魂咒，从此他沦为了那群人的低等兽人奴隶。
楚歌听到这里，忍不住看向狼妖眉心——
那里空空如也。
想必是和她一样已经挣脱了枷锁。
“那你是如何……”
“我遇到了她。”狼妖低头，用爪子轻轻摸着破布偶上被脏污覆盖的笑脸，好似岁月不复，布偶容颜不再如旧。
十七岁那年，他所在的那片小镇遭到了一群不明邪修的偷袭。
那群当年灭了他族群的混账悉数死于非命。
锁魂咒解开的那一刹，他奋不顾身地跑向山林，却被那群邪修追杀。
仓皇间他跑进一户农宅，躲进了柴火堆里。
邪修用寻妖罗盘追踪到此，听着他们的脚步越靠越近，它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急得要玉石俱焚时，这户农宅的主人走了出来。
“此乃我新豢养的妖兽，诸位未经许可擅闯他人私宅不太好吧。”
她轻飘飘一句话带着身上金丹期的威压赶走了那些邪修，这才慢吞吞地转头看向柴垛。
他以为她要和他们一样，用锁魂咒把他收为奴隶。
狼族的血液里写着不屈，生来崇尚自由的他不愿再度沦为人族的奴隶，便扑上去一口咬住她的手腕，想要殊死一搏——
“都没修成人形，灵智也都没开全，怪不得仓皇间又跑到人族的地盘来。”
她没有杀他，只是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提溜起来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自己被咬出血窟窿的手，啧了一声，便把他放在了地上。
“走吧，回大山去，这里不属于你。”她说。
那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不杀异族，还会放他们走。
他怔怔看着她好久，头也不回都跑向了不远处的深山。
再见是第二年的春天。
他少小离家，没有长辈教授捕猎，也不会修炼，全凭一股子蛮劲在山里流浪，可这里离人族村落不远，每次遇到人他都出于害怕本能地逃窜。
直到春天来临，暖阳化开了雪。